砸葡萄

Solitude begets possibility.
Loving a person can transform your mind.

房间的手

*唐克斯中心

!分级16+


尼法多拉·唐克斯幻影移形在旅馆二楼拐角上的房间门前,发现自己正踩在一块肩膀那么宽的地毯上。地毯已经有些磨损了,失去了四角,只留细而黑的毛边,看上去好像布娃娃打了补丁的肚皮。唐克斯抬起头,门上额头那么高的位置,烫金的一个“6”耷拉着躺着,她魔杖一点,那个“6”就要变成“9”。她走了进去。这其实是一栋很久没人住过的公寓,在霍格莫德的外围,部里图省钱给傲罗们租下,不出所料已经很旧了,墙纸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,枝形吊灯的黄铜也已经暗淡。房间的天花板有些低,地上铺着整块的地毯,走在上面没有声音。她走到头顶端靠墙的单人床边坐下的时候,床板竟然也没有做声。她点亮床头柜上的灯,橘红色的光默默地蒙在墙上,在她的脸上投下颤动的影子。这盏灯样式很古,花朵似撑着,灯罩的边沿描摹得精致,表面起伏像墙上的影子。


她在灯旁坐着,目光在房间的其他地方扫过。柜子立在墙角,快有天花板那么高。床边有一把藤椅,正对着窗还有一张木刻书桌,颜色很深,使得两个抽屉看上去很沉,尽管里面肯定什么也没有。她想到她父亲家里边也有这么一张桌子,也是对着窗子,桌面上铺着一块桌布,桌布上印着细小的花。她在床上这么坐了一会儿,忽然发觉很凉。床单和被单都叠放在床上靠脚的那一头。她起身来。这个房间出奇得干净,所有的东西都在它们自己的地方。尽管妈妈会说,黑乎乎的地毯通常用来掩饰地面的肮脏。她好久没有见过这种毯子了,这样的毯子让人联想到格里莫广场十二号的大挂毯——盖住了整整一面墙壁啊,上面有母亲乌黑的被消灭了的名字。格里莫广场十二号,她好久没有到那所房子里去过了。当然,那里已经不再有人进去了。


她上前一步,弯腰抱住棉花被,扔到藤椅上。然后是枕头、枕套和被套。一段时间以来,她很少撞翻过东西,绊倒过自己。她往往是越专心地干一件事,才越容易出错。况且,现在也没有什么令她手忙脚乱的人和事了。她已经捏住了床单的两个角,正让它降落到床上。在半空它鼓起来,又陷下去,褶皱躺在床上。她伸手抚过,它们就都消失了。然后是套被套,套枕套,把它们放到各自的位置。心不在焉的时候,她往往忘了魔法。


她直起身,想起小包还挂在身上,长袍也没脱。她把它们都解下来,扔在藤椅上,走进了卫生间。她头发的颜色还是没有变,和镜子,不明不暗的灯一样灰。在她所知道的人里,只有一个人的头发是这样的,棕色和白色纠结在一起。她伸出手。她的头发支棱在肩头,她的手指伸进去,揪住几绺,干巴巴,像稻草。她攥紧了拳头,想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像这样,把手伸进那个人灰白的头发里。现在,她的身后只有墙壁,于是她转过身,抬起头,把手掌贴在墙壁冰凉的瓷砖上。


她这样想着,站了很久,然后猛地转身,跨出卫生间,径直走到了床边坐下。她开始脱衣服。一件一件,从上到下。毛衣、衬衣、牛仔裤,内衣、内裤,她脱下、解下、褪下,从上到下,一件一件,把它们统统放在藤椅上。她站着,抽出她的小包,衣服又全都掉到地上。小包里有一封信,她掏出来。是的,信封上是他的名字。这是一封很沉的信,写着朵拉,谢谢等诸如此类的玩意。信纸被她扔到衣服上,她只拿着信封,坐下来。她将信封的右下角对准左边的辱投,轻轻地贴上去,然后,她按下去。她闭上眼睛,好像要颤动起来。她俯下身去,一点一点,把他的名字一饮而尽。终于,她直起身,把他又重新呼在了空气里。她让羊皮纸从每一个角度包裹她左边的辱投(颤抖着,不知是太凉还是什么),好像第一次喝酒的孩子砸吧着嘴。然后是右边。她变快动作,低头看着。


完成了这一切,信封被轻轻放到信纸上,她抬起腿,把脚放到棉被上,让自己仰面躺下来,四肢张开。她身体的起伏同被子的起伏形成了和谐的共振。身后的床承接着她的每一寸,她的身上只被一盏灯照亮。以往,她会尽量地收拢自己,好更好地把住那颗跳动的内核。但这一次她把自己铺平,直到感到那些被隐没的部分从被隐没的地方一阵一阵地漫上来。她开始摸索她能够触及的。她的双手向幽暗的,深邃的,但始终立在那儿的地带探去。她睁开眼睛,看见月下沉默的沙丘,一块草地。那块草地湿漉漉的。她的手又太光滑了,没有粗糙的皮肤和茧。感觉像是一块曾有士兵用靴子踏过的地方,如今只有洁白的鸟儿停在上面——那端着机枪的士兵上哪儿去了呢?这只鸟儿的羽毛终于也沾湿了,它变沉起来,好像不再能飞了,好像要在那儿永远地停留下去。但是它扑腾起来了。一只大鸟扑腾起来,把身上的水都甩到了地上。它飞起来了。可是,就在它飞起来的瞬间,它忽然看见了:床,床的边上,看见床头柜、书桌、衣柜、门,看见厚而乌黑的地毯。尼法多拉·唐克斯看见自己躺在厚而洁白的床上。她看见四面质地不同的每一寸,都向她伸出手。尼法多拉·唐克斯唯一想做的,就是弄清楚那双手是什么样的。她躺在床上。世界好像只是由她和这个房间组成。她望着天花板,想要躺在每一个地方;她望着天花板,一条鱼儿,慢慢地,开始游动。一下一下。一条奇怪的鱼儿在肺的限制下露出它的背,每一次都在沉没的最后一刻,露出它的背,它飘忽的背,光摞的背。它的每一寸,向着狭小的空间吸纳,一下,一下,它的气息经过泛微光的灯罩,起伏的窗帘子和窗帘的影子。灯罩、窗帘、桌布、椅背、被子、枕头、枕套、被套、挎包、长袍、信纸、信封。它们是一样得柔软。尼法多拉·唐克斯感受到每一双手,但在她的深处,一个柔软湿润的声音不住地在说,握住它。尼法朵拉向后弓起身子,把脚抬得高高的,一下一下,伸向最高的位置。你真好。她注视着高高的脚尖,打定主意不发出声音。而我够不到你。我够不到你。这几个字卡在喉咙里,一下一下,向她提醒,对她下端的那个声音作出回应:你真好,一切都要滑下去了。一切都在落下,我的脚尖越来越高;她闭上眼睛,她的每一个地方都张开了——我够不到你。一切都结束了。


唐克斯迅速地钻进被子,让那被子盖住她身上的每一寸。她睁开眼睛,每一样东西都回到了自己的地方。对我你什么做都可以。她在心里说。你做什么都可以。你什么都不做也可以。她温柔地闭上眼睛。夜里,被子很暖。夜里,想到他,她的身体里再次生出巨大的根茎。她没有理会。她在一片静止的红色浪潮中醒来,床单上是一只红色的小手。她站在地上,把自己的手也放上去。床单被一层层叠起来,放在床脚,和刚来时一样洁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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