砸葡萄

Solitude begets possibility.
Loving a person can transform your mind.

银器

   “银器已经被排好放在架子上。”安多米达说,“克利切走近来,伸手去够它肩上那块抹布。仪器立刻运转起来,发出有节奏的叮当声。我们被叫了起来,天亮了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”

   “不,”贝拉说,“不是天亮了。天已经亮了很久,房子里看不见。也不是我们被叫起来,是那些小精灵们。它们被命令加班加点地打扫这所房子,因为这儿据说要举办一场宴会。这房子总是被打扫,这儿也总是有那么一场场宴会。不过并不总是在这所房子里,办宴会的人有很多所房子。这就使人惊奇,在这么一所总是一样的房子里,居然也有人去办宴会。不过宴会也总是一样。我总是要穿一样黑的裙子,我的黑头发总是一样乱,怎么也梳不通。”

   “当银器泛着光来到我的床边,我醒了。”纳西莎说,“那是什么光?是反射的太阳光吗?我不知道家里有没有窗子,我知道的不多。你看,当我以为银器就摆在我身边时,它们其实是在那边的木头架子上。我连这最最简单的都还搞不清楚。但我听见有人在谈论宴会,叮叮咚咚,谈论的声音越来越清楚。”

  “贝拉在谈论宴会,和那边的大人们。茜茜躺在床上。我知道她醒了,因为她耷下的睫毛和白色晨衣上的蕾丝边在微微颤动。它们等待着她的眼睛一点点睁开,眼睛里的光一点点明晰。”安多米达说,“我在房子里走着,银质的仪器在运转。克利切的手指一碰它们,顶部的小银管就喷出一缕缕淡绿色的轻烟,在空气中汇聚缭绕,让人看不清楚。”

  “银器朝这整间房子喷吐着轻烟,贝拉这么早就已经开始评论。贝拉喜欢评论,我则吞吞吐吐。安多米达喜欢看,我有时也喜欢。迄今为止,我看过克利切用抹布擦拭银器,就像现在。克利切总是那么一丝不苟,他的小脸皱巴巴。不过他的抹布是有点脏了。我看过门廊上那一排小精灵脑袋,那里面有克利切的妈妈。我猜测他的抹布就是他妈妈以前用的,所以脏了。而我,我还不能用我妈妈参加舞会用的绿袍子,尽管它很漂亮。……我还看过他们在他们成为脑袋以前擦拭过千百遍的银器,我想我最喜欢的是这些银器。它们吐出的轻烟能跳舞,而我还不能。但我想我会喜欢的。对,我想我最喜欢的是跳舞。”纳西莎说。

  “我朝放银器的架子走去,银器上空的雾气朝我漫来。在烟雾里头,物品变得捉摸不透。在烟雾外头,人们难以用眼睛摸索烟雾里头。现在我在烟雾里头了。透过烟雾,我看一看外头的人们;像站在小岛上,四周的海水携着鱼儿翻滚着向前方奔去,时而绕在我脚下打转,短暂地停留。这所房子里的人们在这些圆顶吊灯下旋转他们光滑的衣袍角,黑的,绿的,红的,灰的,飘在他们身后,飘到这儿又飘到那儿。除了贝拉、茜茜和我,他们全都碌碌无为又忙个不停。在架子上我看见一枚刻着一个男人名字和头像的勋章,我分明认出并且记得那就是一个在那边扶椅上打过瞌睡的叔父。我记得他皮靴的银搭扣压在紫色丝绒上的样子,压出一个小漩涡;一天下来,小精灵们一刻不停地从他们身边经过,最后也将变成门廊上一动不动的脑袋,由无数的我们和他们从下面经过。”安多米达说。

  “六小时前我决定起来,”纳西莎说,“因为新的一天已经开始。贝拉开始没完没了,气得把妈妈给她的黑裙子甩到地上。但不出一个钟头,她又大笑着把那件黑裙子和她乱蓬蓬的黑头发凑到了一块,转来转去地展示给房子里每一个人。我听着这样那样的溢美之词,走到了架子那边,走过一堆摆着的头像,感到恐慌起来。其中一个可能是某一位叔父。他们都那么年长,看上去那么神采奕奕而且笃定,使我不能不敬佩。他们的名字和头像高高地摆在架子上银制品的旁边,简直就是命令我敬佩他们!我也确实敬佩他们——我站在下面,穿着晨衣,仰视他们。可为什么他们要把一个个头像放在上面呢?他们就是喜欢抠头像,一丁点儿大的,有的还是黑洞洞的,高高挂起来。那么多。以后也越来越多。像夜晚的星星,他们的名字像是烧上去的……银光和雾气,连结结实实的木头也隐没其中。而我要敬佩他们。以后我做的每一件事可能都是为了敬佩他们。我学跳舞,穿上新衣服,把小孩养大,在那大而模糊的影像下面。……我走近它们,看见安迪一个人坐在那里,顿时不知道是该走近还是走开。……我敬佩,又害怕敬佩。我矛盾,我害怕矛盾。”

  “一天终于要结束了。”贝拉说,“今天,我发了脾气,又缓和下来。我总是这样,拉着所有人在刀锋和圆柄之间游走,急驰,反反复复。我从来不让妈妈,以及别的某个人一直伤心或一直开心。这是我最大的优点,也是我最大的天赋。我报复它们,我用我的天赋报复那摆放得密不透风的架子,小精灵按在碗柜上的抹布,那密不透风的天花板下密不透风的挂毯。我让人人对我皱眉头,又让人人对我称赞一番。而这时我是真得感激。于是,我又和安迪玩了几局捉迷藏。她一个人坐着,我把她拉过来,到房子各个地方跑一跑。一般来讲,我不太爱同安迪玩这类游戏。她总是坐着,到过的地方却比我还多。她的眼珠哧溜哧溜,可以看向任何地方,又可以只盯着一个地方,比如妈妈挂灯笼裤的那间衣橱的缝,在那里只有她的笑声和眼珠子打转,而我讨厌在一个地方呆太久。她可以不说一句话,像满月前的云朵拨开自己那样,让我的耐心自己推倒自己,推倒我华丽的伪装,看见我站在她面前。于是我伸手打她的胳膊又抱住它,我们跳着舞奔下楼梯,我快乐的嘴亲吻她。”

  “又是一天结束了。银器周围的轻烟变成一股稳定的烟雾,越来越浓,在空气中盘旋。在浓浓的夜的下面,宾客和日子正翻滚着涌上来,反反复复,却将是同样的密不透风。相比起用我的天赋在上面开一个口子,我倒情愿再玩一局捉迷藏。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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